系統不存在什麽貼心的契約機制，玩家們在副本內交換條件全憑信譽。不過園丁如今被人家制著，並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，哪怕冉一笑是在空手套白狼，他也只能先擺出自己的砝碼。

因此，他沒什麽猶豫地便說了：“我在樓道裏遇到了一個男鬼，古裝，長發，戴面具。”

冉一笑：“……”

這個打扮聽著有點兒眼熟呢！

她接茬道：“京劇臉譜，白臉，沒挖出五官？”

園丁：“……對。”

“他是不是挺矮的？”

“……”

園丁眉頭攏了一下，眼中浮出回憶的神色。這不能怪他不敏感，他自己個頭出眾，將近一米九的樣子，雖不算頂尖，然而只要不跟那群頂尖的人紮堆在一起，日常生活裏，一出門，還是能秒殺放眼望去的大部分人。

對方或高或矮，在他看來都差不了多少……

導致冉一笑這一問，他難免又轉回頭好好一番衡量：“大概到我胸口吧。”

可能是不算高？

他現在躺在地上，冉一笑只能憑空想象了一下他胸口的位置。

……差、差不離吧。

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，她打算把它就此揭過。

她問：“你遇到他以後，發生了什麽？”

她被拉進那個詭異的大堂裏，主要遭到的威脅來自彩光旁析出的那麽些個黑影。這位古裝npc就在開頭的時候從她眼前一晃而過，單純走了個過場，兩方基本等於沒有任何交集。

如果園丁也只是類似的情況，應該不至於讓他說出這是“遇到了一個規則”這種話。

除非他原先是打算拿這個當幌子試探，存了冉一笑不會讓他先說的僥幸心理……

這個可能性不大，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玩家，只會多給自己備幾條後路，很少能放心把主動權交給運氣。

不過園丁同樣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。

他問：“你能不能先給我解開？”

時刻受制於人的感覺可不好受，他是想用這一條信息拋磚引玉，證明自己確實有談判的資本，好歹把目前的地位扭轉到兩人能平等交談的位置上去。可惜，他說的這一條對冉一笑來講沒什麽實質幫助，她遺憾地說：

“這只鬼，我剛剛也見到了。”

園丁：“……”

他信了，畢竟她很明確地接上了他的話！

沒辦法，他只好進一步透露：“他問了我一個問題，我答錯了，他就把我拉到了一個異空間裏。”

這種發展，的確是冉一笑沒有見過的內容。

她想了想，先讓牧小雀將他下半身的繃帶解了綁。

腿自由了，頂多是會開溜。但對方如今有求於她，不會輕易離開。缺少了臂膀做平衡，真打起來也比他們兩個人吃虧。相反，手自由了的話，一是萬一藏著什麽攻擊傾向，動作起來肯定會更加靈活，二是，手都空出來了，這繃帶不就能自己解了……

她覺得自己考慮得還是挺周到的。

園丁也這麽覺得。

周到得令人窒息！

園丁：這特麽就是傳說中的一分價錢一分貨嘛？

他盤腿坐起，郁郁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，對自己的處境有了一個更加深刻的認識，勉強接受了他估計沒有翻盤的機會，今兒晚上得一直這麽憋屈著的事實。

到了這一步，為了防止成為冤大頭，他不得不先向冉一笑確認：“魔術師，什麽都能變出來嗎？”

老實講，雖然身份是系統給的，但無良的系統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包售後。哪怕名字聽得再怎麽酷炫，具體真能做到哪一步，還得看個人的造化。

這人要是只占了個名頭，徒有其表，那他可就虧大了！

面對玩家，在對方沒有為難自己的前提下，冉一笑也並不存在太多要算計的心思。更何況，既然能從五樓破窗而入，這人起碼是個實力不錯的武力選手。長遠考慮，她覺得沒準有利可圖，如果這次溝通得不錯，友好的關系還是需要保持下去的。

這麽想著，冉一笑並沒有吝嗇展示自己的籌碼，她直接問：“你想要什麽？”

園丁：“絲線，和噴漆。”

絲線沒有問題，噴漆嘛……

冉一笑戳了戳牧小雀，牧小雀先把這兩樣玩意兒都給變了出來。五顏六色的，各變了好幾種。他居然知道噴漆是個什麽玩意兒，冉一笑還挺驚訝的。以防翻車，她抽出了其中一個噴漆罐，對著床底不起眼的地方小按了一下。棕紅色的油料應勢而出，濺在地面，還挺好用。

這倒不錯。

畢竟有上次電鋸的前科擺在那裏，冉一笑覺得能做到這種地步，她已經要對他刮目相看了。

園丁見他們真的把東西拿了出來，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。

這樣的話，主要目的好歹算是有了保障。

他再透露消息時，嘴也不再像之前那麽繃得死緊，多說了幾句：“那只鬼把我拉進的是不是異空間我不肯定，但確實是從樓道突然轉場到了別的地方。像是在山裏，露天，但是一個平臺，跟祭壇似的。我回過神的時候，已經被直接扔到了圓地中心，從四面八方飛來各種兵器，直沖著心口。”

兵器……

冉一笑瞇了下眼。

“兵器很舊，上面都印著花紋？”

“舊？”園丁眉頭擰了擰，輕微搖頭，“不舊，個頂個的鋒利，但確實印著花紋。”

那也算是對上了。

他們白天在土坑裏看到的那具白骨，可能就是這麽死的。

冉一笑想象了一下那副場面，基本上等於萬箭穿心。她問：“那你是怎麽出來的？”

說起來，她在大堂遇到的那些鬼影，也是目標鮮明地盯著她胸膛猛鉆，只不過穿了就過，下一瞬她便站在樓梯間中了，那氣勢浩浩的攻擊似乎並沒有給她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。

園丁遇到的會不會也是這種情況？

說不定因為現在還處於副本初期，哪怕五星，橫豎也是個黃檔，規則可能只是給他們意思一下。

就跟當初小鬼當家裏的小胖子那樣，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。

結果，園丁說：“躲開了。”

冉一笑：“……”

躲？？

她以後自己耳朵瞎了：“你不是說，有很多武器從四面八方……”

“嗯，但是就盯著中央一點，而且飛過來還有點時間。”

冉一笑嘴角抽搐：“它們飛得很慢嗎？”

“挺快的。”經過她的這番提醒，園丁不由得也開始反思。他認真地想了想，“這可能是個必死項。”

可、能！

聽聽這個用詞，冉一笑窒息了。

你們武力流的玩家，都這麽勇的嘛？？

如果必死項泉下有知，一定也受不了自己的名號遭受這樣的羞辱！

這下再看他現在這幅模樣，冉一笑不得不感慨，他能栽在牧小雀手裏，也是不容易。

大概會是他整個人生中難得的滑鐵盧了……

冉一笑慚愧地道：“對不起，都是借了外掛的光，不然我不配這麽和你講話。”

當然，要不是有這麽個外掛，人家估計也不會找上門來……

園丁：“那你可以先給我松開了嗎？”該說的他都說了！

冉一笑斟酌：“你這麽厲害，我得謹慎一點。”

園丁：“……”哦，在這兒等著他呢！

他就聽出來她慚愧得一點也不真誠！

冉一笑倒也沒有真的想太為難人家的意思，畢竟除了被半夜扒了個窗以外，兩人之間還沒發生什麽不共戴天的沖突。她只是最後問了一聲：“你說那個npc問了你一個問題，是什麽問題？”

“你先給我松開。”園丁是死活不願意再這麽被扒著薅羊毛了。

冉一笑想了想，哪怕對方武力值很高，反正有牧小雀在側，她倒不用太顧忌什麽。

況且：“你拿這些東西，肯定有用，之後應該會有對應的事情發生……”

按理來講，他來要東西這件事，自然是能夠保密最好，而最壞卻最有效的保密方法就是滅口。但一來，他說不準還會再有什麽需求要牧小雀幫忙實現，二來，實際情況擺在眼前，他顯然是滅不了這個口的。

就只能指望冉一笑的良心。

權衡一下利弊，也該知道長遠來看，兩人最好是可以保持友好協商的關系。

園丁：“……”這就是在威脅吧！

饒是他心理素質再穩，如今面上的表情還是有一瞬的崩裂。

他抽著嘴角道：“我真的只是來借個東西。”

為什麽要把事情搞這麽覆雜！

“我信。”冉一笑信誓旦旦，“我還想著沒準兒可以長期合作呢。”

園丁：“……”饒了他吧！

總之，有牧小雀這麽個定心丸在，冉一笑最終還是把園丁身上的紗布給松開了。

胳膊綁了太久，他轉著手腕，緩和了一下僵硬的神經。也算是個言而有信的人，還記著冉一笑剛才的問題，如今兌現給她回答：“它問我，如果我媽掉進池子裏，我會不會救她。”

冉一笑：？

這是今天她第二次懷疑自己耳瞎：“你媽？你確定你沒少說一個人？”

一般不都是在媽媽和女朋友之間抉擇，這才能當得上一個兩難的問題。只有媽媽這麽一個人物，答案有什麽可說的？難不成還能不救嗎？

她又想起來他說他答錯了。

冉一笑看著對方的眼神頓時不對了：“你沒救？”

“怎麽可能。”這種原則性問題，可受不了誤解。園丁抿著唇說，“我說救，它說我答錯了。”

這就是他剛剛腦內覆盤的時候，意識到自己大概是遇到了一個必死項的原因。

兩人的談話都進行到了這裏，園丁大概也是希望合作能持續得長遠一點，對此，他就沒有再繼續藏私，補充道：“它是這樣和我說的：‘錯了。道貌岸然，冠冕堂皇，該死。’”

可以想見，如果說的是不救，那對方能夠拿來否認的理由會更多。薄情寡義，喪盡天良，一抓一大把。

這個問題根本算不上是個問題，因為它本身的內容就不重要。

判定權在npc手中，無論玩家答出什麽來，對方都會把它說成是錯的。

冉一笑思索：“你是在樓道裏遇到的這人。”

是說，晚上出門的話，有一定概率會遇到這個必死項嗎？

她待在房間裏，結果被抓入了那間彩光大廳。這說不準是不是看運氣的事情，起碼，沒在樓梯間裏遇到其他玩家，證明今天中招的應該就她一個。

無論是屋內還是屋外，都有危險。

如果她當時沒有及時停下腳步，估計會繼續向上，到樓頂，天臺，然後一躍而下。

但相比較來說，還是園丁碰上的這個萬箭穿心更加致命。

看來，晚上還是乖乖在屋裏呆著比較好。

園丁揣上自己借來的東西，他從窗戶外悄悄地來，又從窗戶外拉風地離開。

對於武力流玩家這種秀技的行為，冉一笑不想做出任何評價。她安慰自己，她有個外掛就夠了！

賓館裏的夜晚來得快，去得也不慢。

根本沒時間睡覺，冉一笑好不容易將被驅散殆盡的睡意重新一點一點積攢起來，下一瞬，就果斷又被副本天殺的流程盡數攪碎。

震耳欲聾的起床鈴在她耳邊轟然響起——

啪！

冉一笑抓起話筒，又狠狠放下。

差點兒沒忍住把它給砸了。

時間點掐得這麽好，簡直是像在搞特意針對！

她郁郁地坐起身，翻著白眼在床上坐了一會兒，平覆了一下心情。

不生氣，不生氣，就不該指望能在副本裏休息！

天色已經大亮，不過每個房間夜晚的禁制時間不同，再說，也不知道其他玩家有沒有意識到夜晚的規則，她暫時沒聽到樓道裏傳來什麽動靜。冉一笑下了床，整了下衣服，打算出去看看。

別的不說，他們昨天光在外面刨了回坑，對樓內的探索度並不算高。

然而路過洗手間門口，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。

冉一笑推開門，望向臟兮兮的洗手臺上方。

墻壁汙痕滿布……

鏡子，不見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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